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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前面就是咱們茶廠。”

一道鐵大門上面,掛著大大的“七裏鄉逍遙茶廠”幾個大字,門口還有幾輛排隊的小貨車。倆人探出腦袋, “老鄉這是幹啥呢?”

正聚在一起打牌抽煙的男司機們, 立馬警覺地看向她們,“你們也是來買茶的?那可不行, 得排隊,咱們從昨晚就排到現在了,不能插隊啊。”

英子連忙說她們不是插隊, 是聽說這裏有個茶廠, 來看看的。

對方見她們說話也是石蘭省口音, 這才沒阻攔她們的小轎車,還聊了幾句。

原來, 自從逍遙茶的名號橫空出世之後, 很多外地客商都來采購, 可逍遙茶壓根流不到市面上去啊, 因為當時給艾米治病的時候, 很多人都看在眼裏,覺得連大富翁斯考特都滿城求著買的東西,肯定是好東西啊, 很多做生意的、當領導的,想要送禮, 就瞄上了逍遙茶。

想要走禮,龍國人潛意識裏都喜歡用煙酒糖茶, 可現在大家日子普遍好過了, 普通的煙酒糖茶還擺不上臺面,太小眾的又沒名氣, 倒是這種聲名在外卻難買到的東西,是最合適的。

每年都是剛開始采茶的時候,就有人來預定,茶廠壓根不需要任何的銷售業務員。而清音從一開始就打算走高端路線,茶葉都是小份精品包裝,不流出到市面上,大家愈發覺得它神奇,現在市面上已經把逍遙茶炒到很高的價位,尤其是春天的頭水茶,到了尾聲倒是有些便宜的散茶出售,而大家為了蹲守這點散茶也很不容易。

這兩年茶廠已經把方圓百公裏內的凡是生長著野生逍遙茶的山頭都給承包了,還開展選種種植,到處都是藥茶。而為了維持茶廠每年的正常運作,還對外招聘了很多村民來幫忙,基本每個村裏家庭條件最困難、幹活最勤快那十幾號人都在茶廠上班,每個月拿著不菲的工資。

這樣,七裏鄉的經濟怎麽可能發展不起來?

男人種藥,女人種茶,小孩不許輟學,老年人每年一度的免費體檢,這就是妥妥的好日子啊!

蘭花剛從車間出來,身上還穿著工作服,頭上戴著白帽子,頭發絲一根都不露出來,“你們怎麽就來了,還說過幾天進城找你們呢。”

她現在有了錢,也買上一輛面包車,自己開著進進出出,風風火火的,早就沒了當年的受氣小媳婦兒樣,清音和英子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真好,大家都在靠著自己努力,慢慢的變成更好的自己。

三人上辦公室,看了看最近兩個月的賬目,了解一下生產和銷售情況,茶廠現在的利潤已經完全超出清音最初的估計,要論利潤,是她手裏所有廠子裏最高的,帶給當地老百姓的變化也是最大的。

不過,她們當時就承諾過會把這裏面的部分利潤用在當地發展上,所以錢不錢的拿到多少也不重要,“按照咱們一開始說好的,明年就能給鄉裏資助,蓋上第二所希望小學,和一所高級完中。”

“那天遇到鄉長,還說這幾年七裏鄉的兒童失學率越來越低,現在已經是全縣九個鄉鎮裏最低的,基本達到了學齡兒童全在學校。”

清音點點頭,“對了,茶廠是不不是要做包裝,我那邊有一批準備畢業的福利院親少年,把他們安排進來,學點東西。”

當年孔家和金家一起資助的職業培訓學校,這幾年越辦越大,儼然成了整個石蘭省福利系統內最大的學校,而隨著一批又一批學到技術的孩子來到社會,大家不得不相信,殘疾人不是什麽都做不了,很多活計他們做起來比健全人更專註、更認真,也更服從指揮。

廠家得到了好員工,這些特殊兒童少年也得到了能養活自己的工作,甚至殘疾不嚴重的還能遇到心愛的人,組建一個小家庭,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這不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人生嗎?

隨著就業率節節攀升,省內很多福利院兒童都以初中畢業之後能進入這幾所學校就讀為榮,清音平時也幫著解決就業問題,為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

“只有讓孩子們看到希望,看到學習真的能改變命運,他們才會真心接受教育,喜歡學習,這才是他們將來生存的立足之本。”

“是啊,健康兒童尚有父母親人為之鋪路,這些孩子只能靠自己。”英子感慨道。

想到自己無依無靠的大半生,蘭花心裏有點酸楚,也有點別的打算,“我正想說這事來著,我想啥時候抽空去福利院領養兩個孩子。”

“你婆婆和妯娌還是想逼你過繼侄子?”英子那小暴脾氣,頓時在桌子上拍了一下,“看來是剛子給她們警告還不夠。”

蘭花搖頭,“謝謝你們的好意,警告她們能換來一時的安寧,卻不是永遠安寧,她們見逼我過繼不成,現在開始勸我再婚了你們知道嗎?”

明明蘭花願意留在這裏,就是愛她丈夫,要想再婚早就再婚了,不可能耽擱到現在。她們勸她再婚,不過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們自己後家那些不成器的兄弟子侄介紹來過好日子,以後要是生下一男半女,蘭花的財富就留給孩子了,要是沒孩子,那等蘭花一死,財富也是他們的。

別人吃絕戶是吃二代三代,她們倒好,直接吃一代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們自己就已經過得不幸了,為什麽還要見不得你好?”

蘭花苦笑搖頭,她以前以為是在同一個屋檐下,跟她們有利益沖突,可這都多少年了,她早就自立門戶,自己做生意賺錢了,甚至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還順帶捎她們一把,一起致富,為什麽她們還是想把她的錢摟進懷裏?

“我想好了,我領養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稍微健康一點那種,男孩跟他姓,女孩跟我姓,以後我死了,無論掙到多少,都平均分給他倆。當然,前提是他們是好孩子,要是不走正道的,我也不會給,我寧願全捐給福利院。”

“以後把他們放到外面市裏上學,請保姆照顧,省得回來這大染缸裏頭打轉。”蘭花嘆口氣,“他們家那幾個侄子侄女,小小年紀已經徹底被教壞了。”

英子繼續跟她聊著,清音沒接茬,她倒是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她娘家人沒了,婆家群狼環伺,自己又不想再婚生孩子,領養,好好教育,將來給自己留條退路,也給自己的財富找兩個繼承者,完全是人之常情。

***

回到市區之後,時間還早,英子先回家看那三個混世魔王,清音就自己去日化廠看看。

新換的廠名是掛上了,廠子也進行過簡單的裝修,設備也運送到了,廠裏都在等著老板發話,什麽時候開工。

果然,清音剛走到門口,蔣騰飛就迅速迎上來,“老板今天過來是安排開工事宜嗎?”

清音笑笑,沒說話,先上樓,看了看大家最近的工作進展,還算滿意。

蔣騰飛雖然魯莽,但卻是個說幹就幹的人,執行力非常強,在他的人生裏就沒有“拖延”兩個字。

“現在廠子重新粉刷過,需要用到的藥材和各種原材料也陸續進場,設備也安裝好了,老板咱們還等什麽?”

“等一個人。”

“誰?”

清音看了一眼手表,還不到三點鐘,她約好的時間。

蔣騰飛見她老神在在,心裏也有點好奇,難道是老板請的有經驗有人脈還懂銷售的外援?那倒還不錯,他大男人嘛,看得開,也不怕自己被邊緣化。

話說回來,他也是挺倒黴的。結婚那幾年日子不好過,老婆孩子跟著受苦,本以為改開了,小日子會越過越紅火,誰知從幾年前廠子效益不好開始,妻子就跟他三天兩頭吵架,後來眼看著缺德廠長跑了,她也勸自己要不想辦法拿點錢,他們也走,反正現在國外的月亮比國內“圓”多了。為了說服他,甚至搬出她那些同學朋友的例子,說誰誰誰在國外現在過得風生水起,一天就能掙國內一個月的工資。

好好的副廠長出去給鬼佬刷盤子?蔣騰飛自然不樂意,這吵來吵去感情也就淡了,後來妻子實在受不了拮據的生活,幹脆就帶著孩子出國投奔她的遠房親戚去了。

他想阻攔,但沒用,他倆是離了婚的,孩子斷給前妻,他沒有理由阻攔。

再加上廠子生死存亡只在一夕之間,父母已經去世,也沒人幫忙帶孩子,讓孩子跟著親媽是最好的選擇。

那段時間找清音求救,他嘴唇一圈的火泡,就是工作和家庭雙雙失利給急出來的。

清音說話算數,還沒開工,就按慣例給他開工資,等再攢兩個月,他就想辦法給寄到國外去,他希望孩子能過得好點。

想著,清音忽然起身,“來了?”

他擡頭一看,見是一個長頭發的瘦弱男人,西裝皺巴巴的像垃圾堆裏翻出來的,身後的雙肩包脹鼓鼓的,手裏還拎著一堆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仿佛是剛從外地來城裏投奔親戚似的。

“介紹一下,這是我給咱們廠裏請到的研發工程師,羅程文,這是我們蔣廠長。”

羅程文放下一只手裏的瓶瓶罐罐,伸手沖他憨厚的笑:“你好,蔣廠長,又見面了。”

蔣騰飛沒想到,清老板找的研發工程師居然是曾經來他面前打過好幾次轉的小型日化廠殺手羅工。

第一次,羅程文聽說他廠裏招人,來找工作,但他居然要求自己全權負責研發工作,蔣騰飛二話不說將這行業冥燈掃地出門。

第二次,羅程文實在找不到工作,說只要給他一份工作就行,蔣騰飛想到廠都快倒閉了,沒給。

第三次,羅程文上門咨詢買廠子的事,差點把他鼻子氣歪,心說你他媽兜裏一毛錢沒有還敢跟我談十萬塊的生意,你逗我玩呢?

沒想到,第四次見面,他居然就成了廠裏的工程師,還全權負責研發工作!

而羅程文在看見蔣騰飛的一瞬間,臉上也露出一種“哦你看看吧,當初你還瞧不上招我,現在好了吧,我直接來跟你平起平坐”的表情,毫不掩飾。

清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說實在的,羅程文和蔣騰飛的個性裏,都各自有她欣賞的成分在,但要說信任,還真沒達到,倆人之間她誰都不信任。她可不想自己投入那麽多錢,結果最後被人卷著跑路,也不想研發幾年結果被日本人捷足先登。

但工作總要開展,她手裏也抽不出能代替他倆的人才,只能先將就著用用。把兩個一開始就互看不順眼的人放在一口鍋裏,就是互相監督,互相牽制。

“以前的不愉快兩位就當給我個面子,翻篇了,以後我就靠兩位通力合作,互相攙扶著往前走了,咱們要明白,只有合作才能進步,才不會落後,才不會挨打。”最後兩個字她說得很重,這倆人都是剛“死裏逃生”出來的行業冥燈,應該心裏有數。

果然,倆人都不做聲,伸手握了一個。

聊了幾句,將日化廠的事情做了個初步規劃,清音主要是聽,聽著他們說,聽得差不多了,知道他倆應該沒心情同桌吃飯,就各回各家。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結果還跑了兩個地方,清音也累了,回家洗個澡就上床躺著。

這種時候,要是來部手機,那該多幸福啊?清音不敢想!

要說她對上輩子最懷念的,以前是豪宅汽車冰箱洗衣機空調,那麽現在這些都實現了,她開始想念手機了。那麽小小一部,包羅萬象,那麽多娛樂活動都靠它,出門再也不用帶錢包和各種卡片,真的是現代科技改變生活啊。

正想著,電話響起來。

清音沒去接,她知道顧媽媽在廚房裏能聽見。

果然沒一會兒,顧媽媽就進屋接了,似乎是某位老朋友,邊說邊笑,寒暄了幾分鐘,清音聽見顧媽媽叫她,“音音,你陳阿姨電話。”

清音趕緊起來,趿著拖鞋來到電話機旁,“陳阿姨?”

“小清啊,聽你媽說最近你們忙得很,工作都順利吧?”陳慶芳的聲音是一種不符合年齡的清脆,還帶著興奮與喜悅。

“順利,您那邊呢?”

“我這邊也順利。”現在整個鵬城幾乎一半的樓盤都是她建的,業務逐漸發展到羊城和粵東省其它幾個城市,就連京市好幾家單位職工福利房也是她建的,聽說上星期去海城競標,要再在海城拿一塊地,那可就是全國開花了。

關鍵她現在不僅做房地產,還做建材裝修汽車進出口這些,幾乎賺錢的與外面世界接觸的行業她都在做,人家手裏到底有多少資產,清音是猜不到的。

“我最近啊,聽以前的老朋友說,北方某所學校裏研發出億次巨型電子計算機,有點心癢癢,心想要不也往這個方向研究研究?聽老陳說,國外的巨型電子計算機能運用到很多領域,除了咱們熟知的地質、石油、軍事和氣象方面的勘探研究,還能用於農業種植、工業生產,甚至就連小孩都能用來打游戲。”

不過,小孩打游戲的當然跟巨型計算機不是一個概念,可惜她上輩子對這些行業不感興趣,連網絡游戲也不打,只是偶爾會在網絡上刷到一些零星的信息。

但這並不妨礙她佩服女強人陳慶芳,“陳阿姨您真厲害,想得這麽長遠。”

“想得遠沒用,關鍵是還得有人啊,你家魚魚也不喜歡搞這個,不然她跟童童一起學,將來也能交流交流。”

清音笑起來,顧白鸞喜歡啥?她就喜歡琢磨那一堆的槍殼子。自從上高中後,知道她穩重不會亂來,顧安顧全和徐文宇,甚至有時候瞿建軍,也會想法子給她送點報廢處理的槍殼子來,她也知道輕重,不會拿出去炫耀,就在屋裏拆啊拆的,一天關起門來只聽見聲音,門一開就是一股怪味。

清音以前不讚成她玩這些,是怕她不小心傷到自己,現在好了,人家玩得賊溜,連顧全都說她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比他這老兵還厲害。

現在清音也不管她了,愛玩就玩吧,萬一將來要真能在這個專業上深造,那也是不錯的。

“對了,過幾天童童放寒假,他爺爺去廬山療養,家裏沒人,我先跟你打個招呼,到時候讓童童在你家吃兩天飯,我差不多臘月中旬能回來。”

“嗐,您這話說的,我還當是什麽事呢,他來住多久都沒事,只是我們都忙,估計沒時間陪他。”

“他一個小孩子,哪裏需要你們陪。”

話是這樣說,可當真看見陳童的時候,清音還是小小的震驚了一下——兩年時間沒見,陳童哪裏還是小孩子,已經長成一個青年男子模樣!

以前小兔子似的小暖男,現在個子已經比顧安還高一丟丟了,濃眉大眼,高鼻梁,微微泛青的下巴,神情比較嚴肅,但一旦笑起來,左邊臉頰會有一個小小的酒窩,有種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感覺。

“清阿姨。”他笑著把顧家所有人喊了一遍,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啊,陳童啊,這走路上都不敢認了都。”

“今年大四了對吧?我聽你奶奶說,你專業成績第一,被保研了?”

陳童點點頭,一一回答大家的問題,他的目標不僅是讀研,以後還要出國讀博呢。

“魚魚不在家嗎?”

“她啊,高二了,學業緊張,今天才剛放假,應該快到家了。”

陳童給大家送上他帶回來的禮物,另有一個脹鼓鼓的牛皮紙包,估計是專門給魚魚帶的。

正說著,大門“吱呀”一聲,一個妙齡少女推著自行車進來,白色短款羽絨服配合身牛仔褲,顯得身條筆直而修長,脖子上一條紅格子圍巾,襯得小臉氣色不錯,一個高馬尾一甩一甩的,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媽我回來啦!”

“咦……陳童哥?!”她把自行車隨便往門後一放,“你咋回來了,也不說一聲,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陳童一邊把她自行車扶起來,靠墻放好,一邊聊了幾句,然後倆人就開開心心相約去溜冰場了。

清音對那些五光十色燈光晃眼的溜冰場實在是不感興趣,不知道這些小年輕怎麽那麽喜歡,一天有大半時間都耗在裏面,甚至滋生打架鬥毆約架的行為,他們醫院附近就有兩家溜冰場,急診經常接到打架掛彩的小青年。

顧安看著少年少女的背影,心裏不知道怎麽回事,有點酸溜溜的,“陳童不會是個傻大個吧?”

“啊?”

“你以前不是還經常誇他嘛。”

顧安頓了頓,“那是以前。”以前他還是個小孩,對小孩任何人都都會格外寬容一些,現在他已經是大人了,顧安就有點看他不怎麽順眼唄。

清音沒空問他一天瞎捉摸啥,第二天來到診室,就見毛曉萍忽然一臉慘白的站自己診室裏。

“曉萍你怎麽了?”

“他不要孩子,他要跟我離婚,怎麽辦清音?”

清音大怒,雖然已經預料到這種可能性,但譚志學考慮這麽久,居然還是絲毫不為她考慮的,輕描淡寫一句離婚結束,這還是個人嘛!

“不著急,你先坐下,坐著說,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毛曉萍卻仿佛沒聽見,蒼白著臉,那就離婚吧,說得真輕巧。

對她來說,這卻是要從身體裏拿走一個小人兒,一顆小心臟啊!他怎麽能連面都不見,就做出這個決定!

徐文宇陪著她去解決的,誰知把徐文宇這直男都氣得七竅生煙,他一直沒結婚,也沒有跟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但他至少知道,這種事應該找個只有倆人的地方,坐下來慢慢的聊聊,而不是這麽不顧女方感受的武斷、無情。

“徐文宇看不過眼,把他打了一頓,最後是醫院保安來拉開的,他為了不惹麻煩影響升職稱,跟保安說是鬧著玩。”結果都被徐文宇揍得鼻青臉腫,下巴都揍脫臼了,至少一個星期沒辦法好好上班了。

清音想到那畫面也有點想笑,徐文宇本來就比較高,這兩年註重鍛煉,比一般中年人強壯多了,那一個拳頭都快有砂鍋大了,譚志學那小身板可真沒少受罪。

“當年我家人不同意,我也不知道自己看中他哪一點,為了跟他結婚,我跟家裏都快鬧翻了。”

“當年我倆結婚,沒有彩禮沒有什麽三轉一響,他住在市醫院分配的宿舍裏,我剛發的工資買幾斤喜糖,給他同事發一圈就沒了,我的同事至今還沒喝上我的喜酒,就連你清音,我最好的朋友,也沒上我家坐過。”

“我去年想買房子,他把錢借給親戚,借之前沒跟我招呼過一聲,直到去看房子才知道,他的錢沒了,我的錢壓根不夠買房子,我當初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才看上他?”

……

清音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真的沒想到毛曉萍這幾年過的是這種日子。因為每次見面她都說自己過得好,她也跟婚前一樣愛笑,清音提出去他們家裏坐坐,她一直在推脫,原來是至今還沒買房子,只是怕她去了之後會替她難過啊。

不過,譚志學這樣的態度,清音懷疑——“他外面是不是有人?你先別忙著否認,仔細回想一下。”搞不好別孩子都有了。

“徐文宇也是這麽說的,但我可以肯定,沒有,他跟醫院裏那些女同志都很客氣,女病患或者家屬也只是保持禮貌性的接觸,這個我跟他在一個單位,我可以肯定。”

徐文宇一路上就在說這姓譚的不對勁,可真等見面之後,發現他人確實長得還不賴,說話做事也正直,不像是那種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倒是沒再提這茬。

清音眸光閃爍,要是人家會偽裝呢?

不過,這茬她先記下,只要屁股底下不幹凈,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當務之急是讓曉萍往前看。

終於,在她的安慰下,半小時後,毛曉萍的情緒冷靜下來,“他還沒徐文宇有種,他連男人都不是。”

清音好笑,她忽然想起顧安曾提過一嘴,說徐文宇對曉萍印象深刻,當年他單身被逼相親的時候,還問曉萍的情況,可惜那個時候曉萍已經結婚了。

徐文宇跟顧安同齡,已經四十多了,但因為一直吊兒郎當,至今還沒結婚,在這年代是名副其實的“老光棍”,在外名聲不太好倒是真的。

要說條件,徐家是真不差,父母雙職工,家裏兩個哥哥都在公安系統,找的嫂子也是門當戶對,而徐文宇是最受寵的幺兒,還有一份體面工作。這樣的條件,要找對象其實不難,但他就是相一個黃一個,很是令人費解。

據顧安說,單位裏都在傳他有什麽問題,要麽是人品太差花心大蘿蔔,要麽是身體有難言之隱。一來二去,這傳得新進單位的那些小姑娘們,都不敢跟他說話,而小夥子們也不敢搭理他,生怕被他的“變態”氣息感染。

但清音卻很相信他的人品,畢竟他是顧安為數不多的真朋友之一,當年顧安受槍傷還是他負責醫治的,就沖他救過顧安的命,清音就對他有好感。

安慰了一會兒,曉萍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你上班吧,我先回去,明天請假一天去辦離婚手續。”

清音點點頭,“要不我跟你們科主任打聲招呼,你多休息幾天?”

“不行,男人沒了,但我工作得保住,以後還得養孩子呢。”她摸了摸尚未顯懷的肚子,“放心吧,月底的護士長競聘,我肯定能競上,就是以後休產假的話,工作還得交接給別人,有點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嫌疑。”

“這有啥,女性生育本來就該請假,因為這件事耽誤工作那不叫耽誤,那叫正常的可預見的安排。”清音在專業方面對下屬特別嚴格,以前的張姐李姐秦解放等人,以及現在各個科的主任副主任護長,都曾被她鞭策著進步,但同時她也是對下屬最寬容的領導,請事假病假產假啥的,從來不會為難,問清楚就批,甚至每一次都能額外的多批幾天。

“對了,宿舍你還住得習慣不?不行我給你找間大點的。”

“不用,既然離婚了,我也想盡快把東西搬走,我打算在醫院附近租個套間,這樣我媽來照顧我也方便。”毛曉萍笑笑,“聽說我離婚了,我媽是最高興的,她也鼓勵我把孩子生下來,咱們娘倆養大個孩子也不是難事兒。”

她能想得通,清音是最高興的,正好晚上顧安回來,說徐文宇說了,他最近正好休年假,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陪曉萍去看看房子,有他陪著,清音也放心。

“誒你說,這老徐不會是對曉萍有那個意思吧?”

“你才看出來?”顧安挑眉,似笑非笑。

“你早就知道?我以前沒往這方面想,現在越看越覺得像。”以前一個一直單著,一個名花有主,她要是能把倆人聯系到一處,那才叫喪心病狂。

“不過,徐家能同意不?曉萍的孩子她是一定會生下來的。”

顧安嘆口氣,“其實,有件事,你們還不知道。”

原來,以前徐文宇作為軍醫也去過前線,在一次執行任務的途中受了槍傷,傷到生殖系統,又延誤了治療時機,“這件事他一開始以為是小事,已經恢覆好了,所以也沒跟家裏人說,前兩年出現尿血,感覺不對勁,去檢查才發現已經沒有生育功能了。”

前面十幾年一直沒對象,縱然有他挑剔的原因在,但後面這兩年卻是他自己不想找了,這樣的身體找了也沒辦法生孩子,對於想要孩子的女同志,這不是害人嘛?

清音嘆息一聲,果然一個人單身多年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他的原因,屬於意外的迫不得已。

“他倆的事,咱們還是別插手了,讓他們先接觸,先當朋友看。”顧安很嚴肅的說。

清音點點頭,“知道,他們都那麽大年紀了,要想在一起會在一起。”

倆人加一起都快九十歲了,就跟當年的林莉和秦振華一樣,哪有那麽多時間扭扭捏捏。不過,清音並不全信毛曉萍說的譚志學外面沒人那套說辭,“你有空找個生面孔跟著他看看,最好是能拿到證據,咱們曉萍這麽多年青春不能白費,就是離婚也不能便宜了他。”

“嗯。”

接下來一段時間,因為陳童在顧家吃飯,顧媽媽高興得每頓都多做兩個好菜,陳童看著沒啥,倒是把顧白鸞吃得滿嘴流油。她的身高在龍國女孩中已經很高了,上高中後沒再長過,這幾年運動量大,體型還偏瘦了,誰知道一個寒假居然把她吃得胖了四五斤,小肚子圓了一圈,小臉圓潤不少,氣色白裏透紅,顯得人都更漂亮更鮮活了。

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自家孩子嘛,又不當模特,健康最重要。

於是,當到了高三的時候,顧白鸞的體重又漲了幾斤,原本還算纖細的四肢,居然慢慢的有了點小肌肉,這可是最讓清音開心的,她年輕時候夢寐以求的就是增肌,可惜那年頭生活水平太差,吃的跟不上,不是在餓肚子就是在餓肚子的路上,現在她閨女倒好,不知不覺就自己增肌了。

***

不過,清音現在也沒時間太關註孩子的身材這種小事。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天香日化廠目前推出了三款基礎款的面膜,美白、淡斑這兩款美容院一直在用的,效果自不必說,因為新的更專業的包裝,以及申請了生產批號,剛一上市就被一搶而空。

“哄搶的消費者裏,除了已經在美容院養成消費習慣的客戶,還有很多都是通過電視廣告慕名而來。”

是的,除了研發新產品,清音又開始打廣告了。不過,這一次的廣告她只在省內電視臺和電臺,以及大街小巷的張貼橫幅發傳單。

“幸好聽你的沒去中央臺打廣告,這廣告費是一個月一個價,太貴了。”蔣騰飛拿出銷量統計表,“省內渠道的廣告其實完全夠用,不是一般的省錢。”

“至於他研發的對問題膚質有改善作用的那款,銷量倒也不差,比我意料的好。”雖然不喜歡行業冥燈羅程文,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經過精美、小巧的包裝之後,羅家配方的面膜也很好賣。

“我聽廠裏職工說,對痤瘡效果很好,才用了三次,她額頭的痤瘡就淡了一半。”

清音點點頭,能被稱之為秘方,那肯定是有獨到之處的,她平時在臨床上也會遇到青春痘的年輕患者,中藥效果也不錯,但服用起來不方便,尤其是要上班上學的年紀,自己煎煮中藥真的很不方便,但要是能每天晚上洗臉的時候敷二十分鐘,那絕對會有很多人願意購買。

“不過吧,老羅這人,現在看起來是比以前靠譜一些,可能是閨女大了,想給閨女掙點嫁妝錢。”

清音笑笑,香秀的嫁妝她以後自己就能掙,還真不用她爸幫忙,不過她也沒接茬,任由蔣騰飛絮絮叨叨,說了快半小時。

清音這才去隔壁和善堂,溜達一圈,遇到福寶還跟她聊了會兒天。

福寶現在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長得珠圓玉潤,一張臉蛋圓溜溜的,配上那雙圓圓的眼睛,非常討喜,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主動跟她打招呼。

清音現在對她的要求漸漸提高了,不僅僅局限於打掃衛生,她還讓人帶著她做一些簡單的包裝活計,雖然她手腳沒別人靈活,但她願學,脾氣好,被罵了也不還嘴不生氣,一個人慢慢摸索,練習次數多了,也就熟練了。

“再練習兩個月,等天熱的時候,就把你安排去包裝車間,工資更高呢。”

“真的嗎?”福寶高興得跳起來,“福寶能掙很多很多錢啦!福寶也能買新衣服穿嘍!”

真是容易滿足的小孩子,清音有點想笑,這群孩子的衣服她偶爾有空也會給他們買幾件,都是運動裝為主,因為以福寶為主的幾個女孩過了二十歲之後,大姑娘的形態就特別明顯,要是穿太薄太貼身的,對沒有自保能力的她們來說,是一種危險。

但即使如此,清音還是發現,有幾個女孩子已經談上對象了。

她不讚成,卻無力阻止,只能盡最大努力的幫她們把把關,看男孩子人怎麽樣,將來的路,即使是親生父母也管不了那麽多。

但福寶不一樣,她還是沒有成年女孩子的萌動,永遠跟六七歲小女孩一樣,眼神清澈,思想懵懂,甚至可以說簡單到了極致。

“阿姨,你可以再幫我們一個忙嗎?”福寶超小聲的,覷著清音臉色。

“你先說說看,阿姨能不能幫上還不知道。”

“就是,嗯,就是孤兒院裏還有幾個弟弟妹妹,你可以教他們看病嗎?他們真的很想學習。”

清音好笑,“想學習那就去上學啊,我記得你們換了新院長,保證每一個孩子都能上學的呀。”

福寶急忙點頭又搖頭,“他們不一樣,他們只能上到初中,上不了培訓學校。”

“為什麽?”

福寶圓圓的眼睛不敢看她,而是看向不遠處的大門口,清音順著視線看過去,就看見四個“小叫花子”,穿得臟兮兮的,頭發亂糟糟的,看見她看過去,他們立馬小烏龜似的縮回自己殼子裏,不敢與她對視。

清音走過去,“你們是南灣福利院的孩子嗎?”

“是。”有個小女孩小聲說。

“今天要上學的呀,你們怎麽在市裏?”

“我們自己出來的,我們出來找好人阿姨。”有個男孩膽子稍微大點,年紀也是最大的,在十五六歲左右,清音仔細看,發現他左邊褲腿和衣袖都是空蕩蕩的。

但她的視線並未停留,而是依次看向其他三個孩子,最小的是個男孩,十歲出頭的樣子,頭發黃黃的,雙眼無神,看東西需要很使勁的瞇著眼睛才行;最先說話的女孩十一二歲,臉上有一塊足足占據了三分之二的青黑色巨大胎記;另一個女孩也差不多年紀,但她雙足完全內翻,足尖著地,是在用兩只腳的足外踝在“移動”,典型的馬蹄足。

清音明白了,這四個孩子,是不可能考上職業培訓學校的,因為他們的殘疾對於所有工作來說,都太嚴重了,在考試的第一步,身體殘障程度檢查這一關就過不了。

“你們跟我進來吧。”清音將人帶到自己獨立的辦公室,她雖然沒來過幾次,但祖紅手裏有鑰匙,每隔兩天都會打開讓福寶進去打掃一下,現在進去也是幹幹凈凈的。

四個孩子“移動”得非常緩慢,因為要等那個馬蹄足女孩,她走得非常非常吃力,吃力到清音都忍不住想把她抱起來拎著走,但她沒有。

走了很久很久,終於來到辦公室,“坐吧。”

四個孩子依次坐在油光鋥亮的皮沙發上,一動不敢動,似乎動一下就會把沙發弄破似的。

“誰來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左臂左足完全缺失的男孩艱難的站起身來,“好心阿姨您好,我們是來請求您的幫助的。”

“為什麽找我?”

“很小的時候,李爸爸跟我們說,如果將來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難題,可以來找好心阿姨。”

清音看著那個馬蹄足和有胎記的女孩,忽然腦袋中靈光一閃,她對這兩個女孩有點印象,大概她們才一兩歲,清音去送衣服和營養品的時候,李福還讓她們跟她照過幾張照片,當時李福還請她幫忙看看,有沒有治療的可能。

但胎記面積實在太大了,哪怕五十年後的植皮技術也不太可能,馬蹄足女孩則是因為出生時缺氧嚴重導致的腦癱,像虎子那樣能治愈的腦癱只是極少數幸運兒。

李福當時雖然略有失望,但也沒勉強,只讓她們照了幾張合影。

清音想起那個忙忙碌碌的未老先衰的小老頭,心裏也不太舒服,“那你們來找我,是希望我幫你們什麽忙?”

還是那個斷臂男孩,“我們想跟著好心阿姨學中醫,可以嗎?”

“我聽說有的中醫只用一只手就能把脈,我們四個的手都非常靈活,腦子也不笨,我們小學畢業考的時候考了學校最高分,您可以考慮一下嗎,阿姨?”

清音靜靜地看著這四雙眼睛,他們害怕,惶恐,緊張,無措,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她想起來一句話,中醫是用心看病,而不是只用手眼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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